七年前瞎搞的也存个档

发布于 2025-03-22 9 次阅读


莫德雷德一走进办公室就感觉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说正常似乎也挺正常,法院的立案庭庭长天草四郎时贞先生一如既往地坐在茶桌旁,笑眯眯地捧着一杯咖啡不知在想些什么;塞米拉米斯女士优雅地靠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托着腮,照旧一脸深不可测;看起来唯一在干活的就是正对着显示器键盘打得劈啪作响还显得异常享受和投入的莎士比亚先生了,可谁也不敢保证现在的他到底是在整理案件材料还是放飞自我地搞创作。多么安定温馨的场景啊,可到底是有哪里不对劲呢?
莫德雷德眨了眨眼睛,很快找到了不寻常之处。
塞米拉米斯的耳朵有些耷拉着!
这可真是个不寻常的表现。
要知道这通常说明她的心情不是很愉快,然而要放在平时,像这样无事地与天草对坐对她来说应该是个相当不错的消遣才是,至少莫德雷德还没见到这种时候的她显露过半点不悦。
于是莫德雷德兴高采烈地跟每个人打了招呼。
“早上好啊大家!”
“现在的时间根本已经不能算早上了,小鬼。”塞米拉米斯懒洋洋地抬起眼皮——莫德雷德确认了她的心情果然不是很好——冷淡地扫过精神得过了头以至于显得有些幸灾乐祸的少女,“要不是你母亲托我在暑假照顾你,我可不会允许一个精力过剩的未成年儿童成天在法院乱跑还喜欢擅自离开我的视线。”
“没关系吧,反正你也根本还没开始做正事不是吗,甚至这里都不是你的办公室,”莫德雷德大大咧咧地挥手,三步并作两步蹭到塞米拉米斯旁坐下,用一种完全不像她的、异常真诚而乖巧的语气说道,“塞米,塞米姐姐,塞米女王大人,告诉我是什么让你这么不高兴吧,好让我开心一下。”
迎接她的是“塞米女王大人”寒冰般的目光。
“别刺激她了,莫德雷德。”天草放下了咖啡,“塞米拉米斯今天心情确实不是很好——我们现在就有一份待处理的工作呢。”
“真的?”莫德雷德的眼睛亮了起来,“卷宗在哪我看看——话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们还这么悠闲啊。”
“浪费公共资源——”莫德雷德的身后传来塞米拉米斯有气无力的抱怨。
“你说什么?”
“浪费办案人员精力——”
“占用我的精致上午茶时间——”
“你不小心说出真心话了,塞米拉米斯。”天草提醒道。
“咳嗯。”塞米拉米斯咳嗽了一声,“总之,我真是再也不想看到那两个人又——”
“你这工作态度不太对啊,”莫德雷德挠了挠自己灿烂的金毛,“虽然这话好像不该我来说。”
“很好,”塞米拉米斯说道,“四郎,让这个小鬼去接待。”
“莫德雷德你过来一下,”天草站起身回到办公桌,“把这两份文件分别交给隔壁接待室那两位当事人,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也就是说塞米姐你是把当事人丢下——等等这是什么?!”莫德雷德瞪大了眼睛。
莫德雷德·现年十七岁·立志成为能在法庭上打倒父亲的检察官·趁着暑假来熟悉战场(划掉)见习的在读高中生·潘德拉贡,注视着手上的两份文件(等一下这真的能叫做文件吗)陷入了迷茫和混乱。
《迦勒底人民法院婚姻家庭考试卷》——冲击了莫德雷德认知的醒目标题。
“如果我没有看错——”
“——我当然也没有拿错。”天草温和地笑了起来。
“你们现在办理婚姻案件用这个?!”莫德雷德决定如果对方回答是,她就要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志愿了。
“特事特办。这是从当事人的情况出发考虑的,相信我们吧。亲自去见证一下,这样你一定就能理解了。”
莫德雷德迟疑地打量了一眼天草,法官先生身上那哄骗小孩的气质太过突出以致莫德雷德总是对他抱有一定的警惕心理。
“交给他们就行了吗?”
“嗯,让他们做完考卷,然后彼此交换打分。结束之后把卷子带回来就行了。很简单吧?”
“我知道了。”莫德雷德干脆利落地回答。虽然和平时的民事调解以及受理案件的流程大不相同,但既然他这么说了……这家伙在做正事的时候还是相当可靠的。抱着反正出了问题该负责任的也不是自己的大无畏心态,莫德雷德抱着两份奇妙的试卷走出了办公室。

莫德雷德确信自己左右眼的视力都是5.3。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哪怕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甚至靠着后黑板也能清楚看见讲台上老师书写的最细密繁复的公式,意味着她把父亲年轻时使用的摩托偷偷修好骑出去兜风以最高速行驶时道旁的风景对她来说依然如同电视画面般清晰可见,意味着天气晴朗时她躺在草地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天上发呆也能辨认出经过的客机机型。
但她现在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视力了。
不,她没有走错。
不到一分钟之前天草告诉她的确实是“隔壁的接待室”,而隔壁只有一间接待室。
接待室里确实也有两个人,从理论上来说这应该就是今天的当事人不会有错了,可是……
莫德雷德低下头,确认了一遍手中的文件。
《迦勒底人民法院婚姻家庭考试卷》——没错,还是那个令人窒息的标题。
毫无疑问这应该是一起婚姻案件,可是……
好巧不巧的是,接待室里的这两个人,莫德雷德都认识。
——可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们都是和这类事情最扯不上关系的类型啊?!
莫德雷德僵硬地立在门口,或许是她碧绿色眼眸中的不可思议太过明显,体贴地先出声招呼的反倒是等在里面的当事人。
“这不是莫德雷德吗?汝在这里做什么呢?”
啊。
最后一丝“或许认错了”的脆弱希望也破灭了。
莫德雷德表情空白地想道,她的视力没有问题,记忆更没有出错。
沉稳的警官还穿着她的制服,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得宛如青松,不说话的时候也透着一股冷冽的气势,但此刻注视着莫德雷德的眼神显得相当柔和——事实上只要是面对孩子,她的态度和举止都温柔到不可思议——毫无疑问正是莫德雷德熟识的那个人。
“阿塔兰忒,”莫德雷德挣扎着开口,“你……不对,你们……”
“你是来给我们送考卷的吗?谢谢你了,莫德雷德。”接待室里另一名当事人站起身来,她倒是没有穿着制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以及钴蓝色外套,利落的短裤也是方便行动的款式,但就算她把平素绑成辫子的长发解开随意地散在身后,莫德雷德也绝对不可能认不出她来。
……
冷静,要冷静。莫德雷德对自己说。
于是她听见了自己假装冷静实则有些发抖的声音:“贞德,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空气安静了下来。
不,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凝固了更为合适。
莫德雷德眼角的余光瞥见阿塔兰忒不自在地转过身去,而贞德沉吟了起来,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考虑要不要回答。
我错了。莫德雷德沉痛地想道,这就不是一个应该对前来法院起诉离婚的当事人问的问题。这个不合时宜到了极点的问题极有可能引发一场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根据当事人的武力值甚至有可能对这间接待室乃至法院产生不可估量的破坏;当然也有可能恰恰相反地勾起双方关于往昔的温情记忆然后相对一笑泯恩仇或是执手相看泪眼紧接着来一个深情的拥抱乃至亲吻最后手牵着手一起回家。但无论哪种情况,都不是缺乏这方面——不,准确地说是毫无这方面经验的莫德雷德会有闲情逸致欣赏的场面。
“不算了,请你——”
请你当我什么也没说。
莫德雷德无比真诚地想这么说,但贞德出乎意料的答复让她愣了一下。
“你还记得杰克吗?”
“啊?”
莫德雷德注视着年轻的检察官,她的神态任何时候都显得如此认真,如果人的气质也是可以具现的,那么她的脸上写的一定是“诚实可靠”。毫无疑问她是不会没有理由地突然提起无关人物的,只是莫德雷德一时想不出这和自己的问题有什么联系。
“……当然。”莫德雷德沉默了一秒后说道。她当然记得那个在公园认识、一开始看似孤僻但后来和自己玩得还不错的孩子,只是……
“我们收养了她。”
“那真是好——你说什么!?”
“阿塔兰忒想收养她,”贞德用平稳的语调说道,“不过按照现行的规定,独身是没办法收养孩子的,所以……”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得就好像在说“家里没米下锅了,所以我去了一趟超市”。
莫德雷德忽然显得有些虚弱。
“你就答应她了。”
“是呀,”贞德笑了起来,“反正我本来也没打算谈恋爱嘛,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她背后的阿塔兰忒手动了动,似乎想要举起来捂住脸。
莫德雷德欲言又止。
她可以想象到素来冷静的警官忐忑地向杰克伸出手的样子以及经过了一连串试探和观察之后终于得到接纳那一刻的欣喜若狂,更能想象出她兴高采烈地去办理手续却被告知不符规定那一刻巨大的懊丧和焦虑,在急得团团转之际不经思考地向正巧经过的、认识的、人很好的检察官求婚——
“我知道了。好啊。”
——她甚至能想象出贞德在了解了情况之后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
没有影响?
哪里有可能。只是这些可能的不可能的影响在贞德的脑海里大概甚至没来得及过一遍就自动被剔除出了考虑范围,比起有可能出现的不确定的麻烦,对她来说“答应”这一行为所能起到的意义更为切实。这个人的奉献精神究竟高到什么地步莫德雷德根本不需要观察和判断,只看自己的父亲有多欣赏多喜欢她就知道了。
“总之,”莫德雷德原地蹦跳了几下重新振作起精神,“恭喜你——们不对!那你们今天又来离什么婚?!别告诉我孩子领了就可以离了噢好像确实也有点道理……”
“谁说我们是来离婚的?”贞德疑惑地问道。
“……”
莫德雷德咀嚼再三。
**,天草那家伙好像真没说过这是一起离婚案……但她有充分理由怀疑自己的误会绝对也是他乐见其成的!他都算计自己几回了!
“算了,”莫德雷德把考卷递过去,题量不大正好每人两页,“有空一定跟我细讲啊,不然以后别说你们认识我。”
“嗯,只要你不介意都是一些小事。”
于是莫德雷德不客气地占据了接待室沙发最舒服的位置拿出Nin○do Switch继续昨晚的任务进度,阿塔兰忒和贞德一人到一张办公桌前坐下认真地写起了卷子,乍看之下真说不出谁是主谁是客。
塞○达传说太过精彩,耳机又将她与这个世界隔绝开,当莫德雷德沉浸在海拉尔的世界不知道多久之后猛然想起来抬起头,两名当事人已经完成了卷子并且自觉自动地交换了答卷开始互相点评。
……
如果这能叫做“点评”的话。
莫德雷德听自己的父亲称赞过不知道多少次年轻的金发检察官是多么出色前途不可限量,她也曾愤愤不平地溜去旁听过一次她提起公诉的审理,平素温和到被人当做没脾气的青年一站到检控席上周身气势便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宛如本能般精准地捕捉并锁定对面举证的漏洞,证据链简单直接却又环环相扣,辞锋尖锐直指人心,偏又一身凛然正气压得人不自觉低头,饶是她再如何心高气傲,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配得上父亲的另眼相待——当然在莫德雷德看来还是比不上自己。
贞德此刻便正是这样的状态。
她审视着阿塔兰忒的答卷,仿佛面对的是庄重的起诉书,神情之凝重气势之凛冽宛如这接待室便是她的战场,她抬起眼帘,敛容正色站起身来,这一刻仿佛办公桌已成了她的检控席。
“阿塔兰忒。”
“怎么?”沉着冷静的语气,莫德雷德几乎要为警官拍手叫好——多么镇定!多么从容!不愧是迦勒底辖区首屈一指的神枪手,何其卓然的风姿!
难不成今天能见识到阿塔兰忒大姐在法庭上的表现?说来她也是记得的,阿塔兰忒在调去刑侦支队之前不正是这儿的法警吗?莫德雷德的眼神骤然亮起,像是嗅着了猎物气味的小兽般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前的两人,要是能发生点精彩的什么的话倒也不虚此行——这一刻她已经忘了自己适才受到的巨大冲击。
……
她还是太天真了。
不,这根本不是什么互相点评,更不是法庭上的交锋,非要说的话倒似是——不这根本就是结婚十年的夫妻每天都会发生的那种争吵!莫德雷德目瞪口呆听着贞德从上个月出去野炊阿塔兰忒带着杰克在森林里无节制地打猎批判到瞒了自己一学期的在校成绩乃至今天早上纵容孩子赖床,阿塔兰忒则毫不动摇地坚称孩子的天性必须得到保护才能健康成长家长提供的应该是鼓励与支持而非用条条框框束缚他们——等等为什么变成了教育理念的探讨!
莫德雷德不到片刻便痛苦地败下阵来,她挣扎着走到阿塔兰忒身后想看看贞德的答卷,试图寻找出一份好好的婚姻家庭问卷演变出这等局面的理由,但很快就被刺痛了双眼。
她不该看简述题的,莫德雷德想,她已经放弃思考贞德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做到一边义正辞严地对着阿塔兰忒长篇大论她的做法究竟有哪些地方不妥一边情真意切地回顾她们结婚三个月(这时间之短令莫德雷德震惊)以来的美好回忆并且对阿塔兰忒的高度家庭责任感给予了极其正面的评价,莫德雷德甚至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她在写下这些字的时候脸可能是……红的??
她想回去,莫德雷德在内心发出悲鸣,她感觉自己终于理解了塞米拉米斯的心情,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可去帮莎士比亚整理一个星期的卷宗同时接受他兴致盎然却于她而言不知所云的演讲洗礼。
坚持住,莫德雷德,你也是从母亲的念叨中顽强地长大到现在的孩子,你也不是没有见过父亲和母亲发生争执的样子,你更不是没被闪光弹荼毒过的年轻汪汪,如果连这样的精神冲击都撑不过去,还当什么检察官啊!莫德雷德激励着自己,同时心下隐隐担忧起来:没记错的话天草是要她们交换打分?虽说和自己没有直接关系,可要是她们过会真闹起了离婚,说实话也不是她所乐见的。
……
贞德叹了口气。
“阿塔兰忒。”
莫德雷德竖起耳朵。
“你还是这样固执,”检察官的声音恢复到一贯的不紧不慢,“我知道了。”
“汝也是一样,说什么都没办法说服呢。”警官答道,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很轻松似的笑了起来,“那么……”
“麻烦你了,莫德雷德。”贞德拿起笔在阿塔兰忒的答卷上勾写了几笔,将卷子递交给莫德雷德。
“多有叨扰,十分感谢。”阿塔兰忒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这是什么!你的想法我已经充分了解了但是我们之间的分歧果然无法调和所以就此别过吗!莫德雷德机械地伸出手接过两份试卷,心想这两人过一会该不是要去民政局——等下她看见了什么!
“你不觉得法院是个让人平心静气的好地方吗?”像是听到了莫德雷德心里的那句wtf,贞德笑着解释道,“在这里讨论问题的话也有利于整理思路呢。”
“在家里发生争吵对孩子影响不好。”阿塔兰忒补充道。
……
生平第一次,我觉得塞米拉米斯说得都对。莫德雷德想。她的目光扫过手中两份被打了满分的试卷,嘴角抽了抽没说话。